夜幕落下，百鸟归林，万物归寂。

      乌溪江，一如既往平静。夜晚，气温渐落，虫鸣寂寥，江雾散去。

      月光如沚，在迂回的江流中。仙霞湖大坝下，水电站灯火通明，贮蓄了一春的湖水，泛着白色浪花，喷涌而出，奔向远方。这不是湖水本原，也不是乌溪江本色。这是压抑绵久的释放，是穿越深黑暗山洞的喜悦。离水电站五里处，湖水已归复它的本性。你只可以感受暗流的涌动，现在，她不需表达。

      乌溪江上自从造了两个大型水库，就失了她江流的野性。如果是一个美丽姑娘，自当有脾性；但成母亲，终是温柔以送。

      乌溪江是柔和的，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。人们栖息沉睡于乌溪江畔，呼吸微风携来的水分子，沉醉山川与月夜的空旷。人的魂魄开始飘渺，如在夜色中江上重新酝酿的薄雾轻纱。

       深夜，你在江边，与乌溪江对话。江面丝丝缕缕的雾，是乌溪江的灵魂，亦或是乌溪江的语言。轻风拂过你的脸颊，带着一丝寒意。她想告诉你什么？她想和你说什么？江水只是循环系统里的一种呈现，她的汇聚是天地的巧合。拂过脸颊的亿万水分子，或来自大海，或来自森林，或来自原野。她们可能在黄山、武夷山、钱江源停驻过；她们也可能在闽江、赣江、钱塘江上流过……

       江是水的寄居地。水是混沌初开的原力，亦是万物生长的源泉。风生水起，生生不息。

       山溪、瀑布、江流、湖海，水是灵动的，水是智慧的。人与水的对视，即是人与自己内心的对白。夜是孤寂的，属于自己，属于神灵。

       夜色淡去，东山之巅开启一抹鱼肚白。乌溪江神灵在光影里。江雾因为气流的作用，开始跌宕起伏地流动。夏日江面在光的弥撒下，温差拉大，积蓄江面一夜的水汽此时更加活跃。当第一缕朝阳在山谷呈现，江雾时浓时淡、时聚时散，或追或逐，或沉或落……世界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，乌溪江的晨雾没有一刻的雷同。

       乌溪江，两岸人家三三两两，零零落落；青山重重叠叠，起起伏伏。在清晨，氤氲晨雾里，是水墨与梦境。红嘴蓝雀在水边橡树的枝上跳跃，叽喳鸣叫；鸳鸯与中华秋沙鸭在江雾里隐现，抖动羽毛；捕鱼的小船远远听到了桨声，但终究无法在雾里看见船影。

       清晨的乌溪江在梦境里，除却万物的鸣声，依然安静、清凉。在江边，观雾变幻，是赏一场天地的舞蹈；在江边，静坐凝视，是一场禅意的修行。

       清晨九点左右，原本墨绿的湖面开始洒满柔和的光影，宛如一块绿翡翠。水中房子、树木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。每一棵树的颜色深浅不一，于是，印在水中的影子或明或暗。整个的湖面有花海的感觉。这时候，如镜的江面泛起涟漪，近岸的水草开始吮吸阳光的力量，嘈杂的群鸟狂欢后也开始散去，江雾在晨光里，悄无声息散去……

       江雾十二时辰，在夜里，在光里，在时空的穿梭里。

       很多人，白昼匆匆地来，傍晚匆匆地离开。人们在觥筹交错、饕餮大餐里品尝乌溪江的肉、乌溪江的酒、乌溪江的鱼、乌溪江的虾、乌溪江的果子……品尝的时候，人声鼎沸，车流嘈杂。酒足饭饱，人们会对山水拍照，惊叹山川的大美。但终是七窍感触里的烟云。芸芸众生，没有几个人，没有多少时间，能与乌溪江与江雾对视，与江雾一同飘渺，一同进入梦境，空灵如渡十二时辰。

       凝视与阅读终需时间与境地。

       与江雾对语十二时辰，就是对语自己、对语生命与天地。

 2023年8月5日于乌溪江畔青闲居

作者：余昔青